魔女的箱庭笔记 伍拾贰·喧哗声微微泛红（上）

【乱序日历表·其八】

翻页！翻页！

伊蕾娜的手按在那一本日历上，那只有四张纸的日历上，她想要翻页，她必须翻页，怎么回事，怎么回事……她明明已经翻过了，已经从第二日的时间翻到了第一日，那一张日历页明明已经被她翻阅过了！

继续翻页！继续……

翻页。

她明明已经脱离了第二日，她从第二日的锚点来到了第一日的锚点，这是空间上的变化，她从一个空间转移到了另一个空间，但是，但是那些颜色为什么还在她的身上，她应该没有在那里沾染过那些色彩。

现在这些疑问已经得不到解答了，现在解答也已经来不及了，在那些颜色出现的时候，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，那些沾染在背后的颜色，在伊蕾娜知晓它们的存在的时候，那些色彩之中的东西就被解放了。

色彩之中猛然绽放出一朵睡莲，它肆意生长，蔓延，抓住了伊蕾娜的手，抓住了她的头发，然后，狠狠将伊蕾娜的头砸在了书架上。

——砰！

疼痛感和眩晕感在这一个瞬间迸发出来，那一朵睡莲，那一朵明媚而鲜艳的睡莲，属于它的根茎在此时牢牢拘束住伊蕾娜的手，让她无法第一时间保护自己的头部，伊蕾娜知道，她的头上肯定流血了，那么猛烈的一次碰撞，足以让书架打破她的皮肤。

还好……应该还没有伤到骨骼，然而，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，在那些色彩构筑出来的东西出现下一次的行动之前，她必须先一步做出选择，首先，必须挣脱这些睡莲，那些附着在色彩之上的东西，被色彩搭建出来的构造物，必须先挣脱它们。

而且……这里还有‘其他人’。

在她的视野范围之中，现在，在这里，还有两个人，那位女性，还有躺在椅子上的那个老人，这两个人遵循着广播的要求，他们没有离开室内，没有靠近窗户，他们是普通人，可能也不太普通，在自己的视觉还没有变得模糊之前，伊蕾娜看向了那两个人所在的地方。

她看见了愕然。

是啊，这些色彩和睡莲的出现是在是太过于突兀了，难怪那两人会是这样的表情，但是……但是，伊蕾娜又一次的呼吸，喉咙之中有一种腥甜的味道，她抓住日历表，那是她现在仅有的依仗，那四个不同的锚点，那四个‘日’，第一日，第二日，第三日，还有第四日，这是她此时仅有的可能性。

现在是，第一日。

『祂于黑夜与雾中漫步，祂从遥远的大海之上到来，祂缓步走入城市之中，祂立于地面之上，亦如临于天上，今日是祂巡视的第一日，祂看见了多少』

零。

零，代表着距离，也代表着祂所行过的路径，祂在今日——在第一日的行动距离是零，祂的前进距离没有任何的变化，在那一本日历上，属于祂的内容只是一个‘点’，祂还在原地，还没有到达任何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地面。

……港口出问题了。

很显然，很明显，现在的港口出现了什么问题，导致祂的既定路线和之前出现了偏差，到底是哪里？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……不，不对，伊蕾娜在触及到那日历的时候，在看见属于祂的点的时候就意识到了——祂现在出了一点问题。

不应该啊！

卡昂佛尔里白旗帜的成员，能够影响到祂的人都应该已经被调走了才对……不然他们也不会选择现在这个时候，伊蕾娜咬紧牙关，脑海之中的疼痛感仿佛都不重要了，出问题了，有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。

公式……符号……数字，思考一下，思考一下，思考一下……对，思考一下，呼……呼……

“……这是一个怪物！”她猛然喊道，“帮我……救救我……”

——这里的两个人。

这里，现在存在两个人，这两个人并不知道她的身份，也不知道她的目的，即便那个老人对自己没有多少善意，但是……现在他们的认知都是‘卡昂佛尔发生了信仰失格’这样——换句话说，在这两个人所了解的卡昂佛尔，现在，在这座城市之中，有信仰失格事件。

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。

如果给自己一个身份——一个‘受害者’的身份，就能够得到一种可能性，让这两个人帮助自己，不需要太多，只需要让她能够短暂脱离现在的处境就好！

那位女性似乎动了一下，对的，对的……就是这样，伸出援手，帮助我，那些该死的颜色……那一朵该死的睡莲。

“别动。”

这是那个老人的声音。

“她向你求救你就帮……那是不是有点太没有警戒心了？”老人将手中的书本放下，呼出一口气，“我说过了，我的记忆之中并没有你‘进来’时候的模样，你是怎么出现的？力量，非自然的力量，你的拿着天使的馈赠，对吧？”

伊蕾娜的左手紧握着那一本日历，她的右手朝着每一个方向抓去，她想要抓住属于那一朵睡莲的部分，她的手触及到了那些颜色，然而，那一朵睡莲在她的手触及到的时候就破碎了，重新化为了色彩，那些颜色，即便她能够触及到那些颜色，也没有办法干涉到那些东西。

守序？构想？

构想以上的人，那些白旗帜的成员都应该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之中了，可如果这里并不存在任何构想以上的人，祂的脚步为什么会被阻拦？

“女士，一个正常人，一个信仰正常的人，并且遵守规则的人，在这种时候就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出现在这里。”老人就这么看着伊蕾娜，看着她的挣扎，“当你出现在这里的时候，就已经把自己有问题这件事摆在明面上了，更何况……这东西我认识。”

——他说的是那些睡莲。

老人说的是那些睡莲，那些色彩，那依旧带着刻薄的脸上依旧是那些嘲弄。

“那是属于白旗帜的东西。”

——错误。

这一个选择是错误的，向这两个人寻求帮助是一个错误的决定，那些色彩有这么人尽皆知？这一个色彩有这么人尽皆知？还是说她来到了一个错误的地方，这一个类似书店之中的地方并不适合她。

抓住。

那色彩再一次按住了她的头，只需要再多一两秒的时间，这一个睡莲就能够再一次把她的头砸入到书架之中。

——不。

“番尼！”

那是一道嘶吼的声音，属于伊蕾娜的声音，她的喉咙挤压出这个名字，这一个名字从她的喉咙之中扭曲，蜿蜒，那一个名字，那一个存在的名字，并不难念出的名字，在她的喉咙之中勾勒出实质。

番尼。

她抓住日历的手捏紧了第一日的页码，现在是第一日，不要忘记了，现在是第一日，祂还在这里，在即将踏入这个城市的第一日，她在这里呼唤那位存在的名字，番尼，番尼，叛逆的天使，反逆的天使。

那是黑色

那是一种充满了死寂的黑色，那黑色在日历本之中弥漫出来。

……不。

似乎有什么不对，这些黑色本身似乎有些许不对的地方，那是一种破碎的模样，那些黑色似乎被什么东西绞碎了——这是伊蕾娜能够看见的部分，黑色，就是那些黑色……在看见那些黑色的瞬间，她就知道，那是她所信仰的事物。

『祂垂下头，祂看着信徒的呼唤，祂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天使，祂甚至不能说是一个天使，祂只不过是一种错误的思想诞生的存在，祂以天使的身份行走在这个世界上，然而，祂那身躯已经告诉了所有人，祂并不代表着善』

那黑色混入到了睡莲的色彩之中，那些被绞碎的颜色顺着日历本的页码流淌着，流淌着，直到流入到每一本书之中，黑色的数量并不多，对于现在的状况而言，足够了。

『祂的信徒想要让祂步入到这个国度之中，从一个在大海上飘荡的孤独存在，落到实质的地面上，正如多年前于洪水之中的飘荡的人们，如今，祂的信徒承接祂来到这个国度，回到这个国度，在时隔不知道多少年之后，在历史书的文字覆盖了不知道多少页之后，祂站在了这一个国度的门口』

“我们虔诚欢迎您的到来。”

伊蕾娜咬紧牙关，她感受到自己的思想本身正承受着一种巨大的压力，足以压垮她一切的压力，同时，又有一份力量托起了她的身体，似乎是在保护着她，不让她坠入到地面，她能够看见自己眼前的阶梯，那是一种朦胧的阶梯。

“我们欢迎您的归家。”

伊蕾娜说。

『对于其他人的‘恶行’，这是无法被磨灭的，在每一位善的眼中，在祂们的规则和思想之中，铭刻着一道最初的规则』

啪嗒。

黑色将那一朵睡莲碾碎，在那破碎的黑色之中，伊蕾娜听见了一道叹息。

『不遵从者，不行善者，不同流者，即为异端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