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女的箱庭笔记 伍拾壹·想要到达世界的尽头吗（上）

【乱序日历表·其七】

枪。

热武器。

在第一把枪被制造出来的时候，战争本身就已经被改变了，热武器的出现本就意味着战争格局的变化，从冷兵器的近身肉搏到远距离的枪械，在一定距离开外，冷兵器和热武器没有任何的可比性。

没有任何的可能性。

艾蒂安了解枪械本身是在不久之前，可能是半年前，也有可能是一年前，不会再往前了，他已经快要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去接触这个东西，接触它们的构造，构成，每一个零件、关节的制造，运行的原理，设计的理由……每一个和枪械有关的知识，他都了解了一下。

如果，他需要一个足以跨越极远的距离来杀死一个人的枪，那么，这一把枪的枪管一定会很长，比那些左轮手枪之类的枪械要长，为了减少风的影响，他需要设计一条轨迹，从扣动扳机，到子弹迸发，脱离枪口，再到子弹到达目标所在的位置，这一切都需要设计。

刚才他所见的一切给予了他灵感。

那些在空中凝滞的文字，那些文字逆反并且扭转的方式，就像是一种螺旋的纹路，在一个东西飞行并且旋转的时候，空气就会被这样的力道扭曲成这样螺旋般的纹路，那么，如何让子弹能够顺着这些纹路旋转？

……线。

创造一个构造物就是这样子的过程，那些流淌的实质在他的手中逐渐成型，第一次新事物的创造当然不完美，他现在也并不需要一个完美的事物，他只需要一个大概的，略显粗糙的成品，至少能够帮助他解决当下的问题。

对了……还需要一个能够看到远处的东西，用于瞄准的镜片，然后是……火药……这些材料，拆解那些实质，锻造新的实质，在艾蒂安的双手之中，一把称得上是美丽的，枪。

——拉芙兰，卡昂佛尔。

“菲涅耳！”

那一道涟漪出现的实在是过于突然，亨利·庞加莱根本来不及反应，他眼睁睁地看着菲涅耳在自己的视野之中消失，然后，一切又归于寂静。

怎么回事……

庞加莱看着桌子上的棋盘，现在，属于他的棋子已经少了四个，已经有四个物质被他退回了，剩下的棋子还足够他退回多少次？棋子本身的轨迹是固定的，他本以为在广播高塔的那几枚棋子已经够用了，现在看来……还不够。

“白旗帜……”他将自己的手指放入口中，用力咬着，牙齿轻而易举地刺破了他手指的肌肤，让红色的血染上，“白旗帜？白旗帜，为什么没有死？为什么没有死！”

亨利·庞加莱的双手布满了未痊愈的伤，他这一个咬手指的坏习惯导致他的手指从来没有完好无损的时候，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，在他遇到这种没有出现在自己预料之中的情况的时候，他更加不能够控制自己的嘴。

现在……菲涅耳去了别的地方，他不知道在哪里，无所谓，菲涅耳的死活和他没有多大的关系，相比起这些，广播高塔之中那位白旗帜的成员才应该是重要的目标。

“别管他，你现在应该为祂的到来铺平道路。”庞加莱再一次咬下自己的手指，“在祂盛装到来之前，完成你自己的工作，做好你自己的工作……为祂清扫道路，构筑阶梯，祂的每一次到来都应该让我们感到极致的欣喜，虔诚，前程，千成……蛆虫，切除……”

卡昂佛尔，高塔。

还剩下多少人？在这个区域之中，属于白旗帜的还有多少人？庞加莱早已经知道属于卡昂佛尔那些白旗帜的成员之中，那些‘高位’的人已经被调令带走了，现在还留在卡昂佛尔之中的都不会拥有太高的阶梯，他们在觐见天使的道路上还没有走得太远。

咬下手指，他抬起手，用衣袖擦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片。

亨利·庞加莱，一位看起来面向忠厚的男人，他有着漆黑如墨的短发，脸颊两侧的络腮胡很久没有打理，那些胡须甚至快要遮盖住他的嘴巴，此时他正穿着一身西装，然而并不得体，不论是轮廓还是大小都显然不适合他自己，那衣服在他的身上被挤压出大量的折痕，不过他并不在意。

庞加莱的眼睛有一点点浑浊，尤其是靠近瞳孔的部分，那些浑浊导致他没有办法看见太远的地方，他的视力并不好，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才能。

数字。

庞加莱喜欢数字，从小的时候就是如此，然而，他在五岁时患了一场白喉病，直至九个月后喉头坏了，他的思想不能顺利用口头表达出来，并成为一位体弱多病的人。

但是现在不一样了。

祂在‘四日’之中治疗好了他的喉咙，他能够说话，虽然长时间和语言没有联系导致他还不大能够适应自己的言语，但至少，能够说话本身就是一种幸运。

他浑浊的眼睛穿过镜片，再到前面那一个望远镜——他就是通过这一个望远镜来观察那广播高塔的模样，望远镜的镜片本身也会折射光泽，这是无法避免的，只是，他没有想到对面的反应这么快，在他通过望远镜观测到对方的存在的时候，他就已经让一个‘物件’的轨迹倒转了，浪费了一个棋子，但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。

……没关系。

“没关系的，庞加莱，庞加莱，再来一次就好，只需要瞄准就好，从他的‘身后’，从他的肉眼看不见的地方就好，就好，计划……聚合，惊慌，饥荒……咳。”

他那已经被血液污浊的左手手指捏住了新的一枚棋子，在望远镜的视野之中，那一个男人还没有出现，那个男人躲在了建筑物之中，庞加莱知道的，他‘亲眼看见’那一个男人躲回到了建筑物之中，他也控制了一个建筑物之中的棋子的逆流，没有成功，那一个男人还没有死，因为轨迹上并没有任何血迹。

太安静了。

在布置这些棋子的时候，他已经计算过了一切的轨迹。

庞加莱在数学上有很高的天分，在空间的构成，在每一个公式和符号之中，他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世界，涉及数论、代数学、几何学、拓扑学、天体力学、数学物理、多复变函数论、科学哲学……大量的领域存放在他的脑海之中，他知道。

他知道如何通过数字本身来构筑一个无法逃脱的世界。

每一个棋子的轨迹是一条线条，两枚棋子就能够构筑出一个交叉点，三枚棋子能够搭建一个平面，四枚棋子就可以创造一个小小的三角立体，如果再加上一个棋子，就能够让两个立体的三角紧密相连，棋盘上的棋子足够多，对于他而言，棋盘上的棋子已经足够多了。

他咬了一下右手的无名指，用舌头卷入一点血液。

“嘿。”他说，“只是数字而已。”

——搭建。

现在，对方存在于广播高塔的某一个具体位置，现在，将每一个棋子的轨迹带入到整个高塔之上，每一个棋子的轨迹交错的地方，就是‘点’，只要那一个人处于点之上，至少两道轨迹就会锁定他，即便不在点上，只要在线之上，轨迹也会有命中的可能性。

他需要‘看’一眼。

他一把抓住那一个望远镜，看向望远镜之后的那景色。

——砰。

但就在这个时候，他听见了‘声音’，不，应该说，在听见声音之前，就已经有一个东西到了他所在的这一个高塔，那是一枚旋转着的东西，击碎了一旁的窗户，让那脆弱的玻璃倒塌，一切都随着那一枚旋转事物的迸发而消散。

什么东西？

那一个东西和声音的速度一样快……不，比声音还要快了一点，考虑到空气阻力导致的速度衰减，那一个东西在开始移动的时候，速度应该比声音本身还要快，现在这里距离广播高塔……初速度一秒钟至少能够移动九百米，比弓箭的速度快了不知道多少倍……

枪。

那是一把枪。

但另一个疑问随之而来……对的，在我之前布置棋子的时候已经了解过了，卡昂佛尔的枪械……拉芙兰的枪械应该无法做到这个程度，这个距离和这个精准度，目前拉芙兰的技术水平应该做不到。

这并不是一个成制式化的武器，那一个让某个东西旋转而飞出的东西，并不是一个制式化的装备，它或许只有几个，甚至只有一个，不论拥有多少，现在庞加莱都知道，对面也拥有了一把武器。

“……哎呀。”庞加莱咬了一下手指，“如果刚才反应过来，通过轨迹应该能够逆推出出发点的，啧……怎么就忘了这事，没关系，没关系。”

现在计算还来得及。

地上碎裂的玻璃，那穿过玻璃的轨迹……如果能够找到那一颗东西就好了，如果知道了那打碎玻璃的东西的质量，就能够加上重力下坠的变量。

没关系。

他的牙齿在手指上咬下。

没关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