魔女的箱庭笔记 肆拾壹·无数次与彼此相连（上）

【乱序日历表·第二日之章】

在现在，人们已经习惯了使用‘日期’作为判断‘今日’是哪一天，比如，今天是某一个月的某一日，二十八天？二十九天？三十天还是三十一天？没关系，不论这一个月份存在多少的天数，总会有一个固定的日期来描述这一天。

那在这之前呢？

在‘日期’这一个概念诞生之前，人们又应该怎么描述这一天呢？

首先，确定一个锚点，将一天定为锚点，然后，以这一个锚点来描述此时正在经历的这一日，比如，‘那一天之前’，‘这一天之后’，‘今天，明天，昨天，后天’，这些通过以一日作为锚点进行描述，将一切都按照这一个规律进行拆解。

于是，人们就能够得到一个解读。

人们就能够描述某一天。

‘就在我们上次一起吃饭的第二天’——即便是如此特定的、抽象的描述，也能够让一部分人明白这一句话语之中指代的日期，但还不够，这一句话只能够让某一个特定群体理解，如果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，并且确信和意识到某一个具体的天，那么，仅凭借这样一句话是不够的。

所以，需要更加精细的，被更多人认同的，成为一种体系并且能够自圆其说的描述方式，日期便是这样的存在，通过年、月、日这三个单位将整一个历史串联起来，每一个人都能够通过这一种描述方式来理解一日。

就是这样。

如果失去了日期这一种描述方式，那么一切又将回到依靠某一天作为锚点的描述，比如现在，比如现在……将‘今日’作为锚点，那么现在，就是第一日。

——拉芙兰，卡昂佛尔。

对于祈铃来说，现在是第‘二’日，从布里墨克到达卡昂佛尔之后的第二日，她在这一座城市之中寻找一切可以被寻找的痕迹，但是，就目前来说，她好像依旧没有找到太多有意义的信息，除去那一具尸体，那一具过于夸张的尸体。

她不是那些所谓的法医，她没有办法从这些尸体之中寻找到有用的信息。

所以，她选择了离开。

很简单的事情，离开这一个类似案发现场的地方，离开这个地方，换一个地方继续寻找，她的口袋之中还有不少钱，这些钱足够她在这座城市之中安然度过一日，那一具尸体的模样已经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，即便她离开了，也不会忘记那一具尸体的模样。

“走了走了，别看了……再看下去你绝对会把你的早饭吐出来的。”有人说。

“我只是想等一个回答，你知道的，如果真的有什么杀人狂魔出现在这里，对于我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，那些疯子的思维是无法代入到公式之中的，他们的逻辑根本不符合既定的常理。”有人回答，“那些犯罪研究者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没有任何逻辑性的凶手，一切构筑起来的模型都没有办法找到他们的共同点。”

“话是这么说。”

那些声音越来越淡，在祈铃离开那个地方之后，那些声音也就消失了，她还记得那被盖上了白布的脸——那是她看不见的脸，如果有人能够将那一块白布掀起来，说不定她还有机会看看这一位死者在死亡时候的表情会是什么模样。

可惜现在没有机会了。

或许是听见了早饭这个词的原因，祈铃感觉自己又想吃点东西，还好，在这附近就有一间餐馆，装潢很普通，就是这种普通的模样，带着岁月和历史的痕迹，而吸引到祈铃目光的，其实是在那门口贴上的告示——‘在卡昂佛尔升起来之前，本店就已经屹立在这座城市之中’。

雅克·奥芬巴赫告诉过她，卡昂佛尔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这个高度，在这座城市多次遭受洪水的灾害之后，那将卡昂佛尔抬起来的议题便得到了通过，将一整个城市抬起来，这种提起来近乎奇迹一样的奢望最终实现了，这就是一个奇迹，对于卡昂佛尔的人来说，这就是一次奇迹。

在餐厅之中坐下，祈铃翻看了一下口袋之中的钱，她又看了一眼菜单，片刻的思考和选择之后，一份华夫饼被端到了她的面前，加量的蜂蜜让这一块华夫饼看起来更加香甜，即便是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够闻到上面的甜味。

这一种甜味是如此清新，将刚刚那死亡的味道都冲淡了不少。

祈铃很喜欢‘吃’这个行为，品尝每一种菜品，每一种菜肴，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做出不同的料理，哪怕是同一个人做出的同一份菜肴，也会有些许味道的差异，这种味道对于祈铃来说就是一种诱惑……不同食材搭配构筑出来的味道，还有新菜肴味道的可能性，这些都能够勾起祈铃的好奇。

叮。

餐厅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，这一次走进来的是一位男子。

男子的容貌比较消瘦，但并不会显得虚弱，他的身材纤细但挺拔，宛若一根笔直的旗杆，他的胡子有几天没有打理，所以让他看起来很是年长——如果挂掉胡子的话，应该能够让男人的外貌增添一点年轻的气息。

在卡昂佛尔，胡子并不是什么坏东西，在这些求知者的眼中，胡子似乎是一种智慧的象征，那是一种智慧的体现，出名的求知者在向公众介绍自己最新的研究成果的时候，就会下意识地用手勾一下自己的胡子，让这一种智慧跃然到脸上。

男人的动作很缓慢，带着一种疲惫感，似乎很久没有休息，可能又通了一个宵，大概就是这一种感觉，男人坐在位置上，没有看菜单，直接选择了一份蔬菜三明治。

这并不重要。

祈铃看着男人——严格来说是在脖颈以下的位置，那一具身体，那一身衣服，太眼熟了，在不久之前她还看见过这种服装，为了确认是不是同一件，她更加仔细地检查了一次，卡昂佛尔特色的服装，彰显智慧本身的服装。

便是如此。

蔬菜三明治，说是蔬菜三明治，但里面还夹着一片火腿和鸡蛋，可能所谓的蔬菜三明治之中的‘蔬菜’其实指的是里面的那片菜叶子和那一片切开的西红柿，里面看样子还有一种酱料，甜的？咸的？从外表上看倒是看不出来太多有用的信息。

这是祈铃来到卡昂佛尔的第二日。

重复一次，这是第二日。

那一身衣服实在是太过于特殊了，太明显了，和那一位死者应该是属于同一个‘研究会’的服装，虽说祈铃对于这些求知者的研究会没有多少了解。

但这衣服是相同的。

叮。

不知道过去多久，可能只是十来分钟，也有可能过去了半个小时，男人吃完了那一份蔬菜三明治，他将钱压在了三明治的碟子下，用那手帕轻轻擦了擦嘴，便离开了座位。

“我会成功的……”

祈铃听见男人正在自言自语。

“我会找出来的。”

——可以确定了，这一个男人必然是有着某一种特别之处，至少，也和刚才她所看见的那一具尸体有所关联，祈铃压低了自己行走的声音，她用一种随性而缓慢的速度跟在男人的身后，他们之间维持着一种不近不远的距离，这个距离就足够了。

叮。

第一日，第二日，第三日，第四日，就像是一个日历，一个建立在城市之中的日历，只是上面的日期还没有排列好而已，没有排列好的日期，没有构筑好的顺序，这一个日历就这么摆在这里，放在这里可以吗？应该没有问题。

叮。

街道上没有多少人，即便现在已经明亮了不少，街道上依旧没有多少人，与之相对的，天空的缆车上还在运转，将人从一个顶端送到另一个顶端。

男人将手用那长袍遮盖，他沿着街道行走，他的速度并不是很快，很均匀，他在每走出一段距离的时候都会打量一下四周，并不是像是在寻找什么，更像是在观察，观察一些出现了亦或者是没有出现的东西。

但跟在他身后的祈铃不由地皱起了眉。

男人的方向……那就是祈铃不久之前看见那一具尸体的地方，那一次死亡出现的地方，不过……人呢？如果祈铃没有记错的话，这附近应该有不少的‘人’才对，那些围绕在尸体旁边的人，那些在讨论着的人。

都不见了。

街道十分干净，也十分安静，那之前存在过的景色在此时似乎消失了一样，只剩下男人正在沿着这一条路行走——卡昂佛尔邮报社，祈铃还记得这里的名字，沿着这一条街道继续行走，就会到达那个名为卡昂佛尔邮报社的地方。

人呢？

白昼的风吹拂到了祈铃的身上，那是一种清凉，不，那比清凉稍微更加冰冷一点，那种感觉包裹住了祈铃的身体，她下意识地看向四周，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
一个都没有。

男人沉默地行走着，到目前为止，他的脚步都没有停下。

这是祈铃的第‘二’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