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听剑吟 第四百四十三章 林中迷客

苍山负雪，明烛天南。

明明已至初春，雁北城上空不知何时，皎月星空皆已不见踪影，夜色已被雪色挑染，随着皑皑尽落，顿满雁北道。

在这雪中四人呈对峙之状，周遭并无丝毫足印，足见三人已有不短时辰不曾移动身形，少年满头乌发已被雪染白，尽管夜空之中已不见皎月星辰，但那双眸子却依旧闪耀如星，来回掠过左右两人，略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已疲惫。

想来也是，少年不过初入器人境，要与两大高手纠缠同时，还需保下被残梦功所困的杨虎臣，所耗费的真气，足以让少年再无力与两人纠缠。

“吕残看穿了我的意图，他也知道我不想上了杨大哥，所以才肆无忌惮控住杨大哥来抵挡剑锋，现在该如何是好。”少年心中暗道，陷入两难。

少年虽陷入两难抉择之境地，另外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，吕残不得已全力施展残梦功时，已报必死之心，万幸王恒已护着何季已出了雁北，只要自己再能拖至天明，也算死得其所。

瞧向微喘胸膛，也知他已是疲惫不堪，此人小小年纪，便有如此心计与武境修为，如若再给他些许时间，将来说不定会成晋之心腹大患，可怎奈自己此时已无余力击杀他了。

“本以为可以轻松解决这些人，再施展国师那法子，从杨虎臣脑中搜出那图之所在，看来计划得变一变了。”心中俺村，吕残打定心思，借着身前杨虎臣宽厚身形掩护，手中指诀微微变换...

老陈终也明白这少年已铁了心阻止自己取杨虎臣性命，耳中还不停传来雁北军士卒相互残杀之声，与其白白浪费力气，不如先设法破开残梦功，带城中雁北军士卒恢复清醒，自然有法擒住杨虎臣。

念及此处，老陈向数丈之外少年朗声开口：“木兄弟，不放先行联手，将吕残拿下，解了残梦功，再从长计议如何？”

少年心中不仅担心杨虎臣，更忧心吕残将师父避世消息泄露，明知解开残梦功后，雁北城中士卒恢复了神智，只怕莫郡中事会再现，可眼下如此对峙下去，死在自己人刀下的雁北将士越多，晋国若是趁势来袭...

想起自己在云来客栈周遭宅院中所见，那些惨死在金刀门死士屠刀之下的无辜百姓，还有那怀抱婴孩，目中透出绝望的父亲，少年权衡一二，不再犹豫，应下老陈所请之时，亦出言提醒道。

“就依陈医官之计行事，不过陈医官也请记得，此间事毕后，高将军也好。亦或这雁北城中任何一人，如再以百姓性命胁迫或为难杨大哥，莫要怪木某翻脸无情...”

听出少年言语之中威胁之意，老陈内心五味杂陈，无论是少年人还是杨虎臣，老陈并不想为难他们，怎奈皇命难违...眼下既是要先破残梦功，自然是要先哄得少年联手，当即应道：“拿下这厮，一切都好商量。”

两人才将商定之时，却听城楼之上争斗之声顿止，还未回神，只听得数声重物坠下城楼之声响在身后，不由回首，遥望而去，只见瓮城地面上，三五具雁北军士卒早已没了性命，坠亡于城墙之下。

有人摔得面目全非，有尚能辨别面部下，眼中并无丝毫惧色，似对死亡毫无察觉，鲜血伴着头颅之中红白交织，顿将已被积雪覆着地面浸染...

还未等老陈与少年回过神来，已听得城楼上又现坠落之声，抬首望去，又有三五士卒即将坠于地面，二人几乎是下意识的身形齐动，施展轻功高高跃起，赢上坠落身影。

老陈拦腰托住一人，但下坠之力太大，加之先前与少年纠缠之时，消耗了不少内力，全力之下，才堪堪托住此士卒身躯，侧目望去，少年青衫已左右各揽住一人，足间连连蹬踏城墙以缓下坠之势...

想要助他，却无奈自己实无余力，只得救下怀中士卒，翻身落下，站定身形之时，老陈将怀中士卒倒在地面之时，忙抬眸寻找少年身影，见他安然落于自己身旁，终是放下心来。

虽两人联手，救下三人，不过另外坠下的几人却没这么好运了，如同伊始坠亡的士卒一般，毙命两人身旁。

不必多想，这等诡异之事，定是出自吕残之手，适才救人心切，两人一时忘却了唯有解决这罪魁祸首，方能止住悲剧继续上演，纷纷回首，找寻吕残下落，可看到的却只是空荡瓮城，再不见这位晋之高手的身影。

正懊恼失了他踪迹，要如何破开残梦功之时，抬首却见，城楼之上，那些原本如被操控自行短见，跳下城楼的士卒们，仿佛失去了操控线杆的木偶般，已纷纷矗立在城楼垛口处，止步停滞。

老陈见状，终是长舒了口气，向身侧少年开口：“木兄弟！你瞧！”

言毕却未得少年回应，暗道不好，回首望去，哪里还有少年身影，不消多想也知他定是追吕残而去。

心中竟生出些许喜意，不仅是为城楼之上的雁北军士相残已止，更是已有了借口去禀高登，并非自己未依军令形式，而是少年太过狡诈，竟趁自己救人不备，追寻吕残而去。

目光一扫，老陈便敏锐捕捉到了地面雪中浅浅足迹，虽施展轻功，但那足印却逃不过老陈此等高手双眼，不过老陈却并未循足迹追去，反是抬手，望着夜空渐盛的大雪，飘落于地，数息只见，已将地面浅浅印记覆着。

“木小兄，陈某只能帮你到这了，剩下要看你的了。”老陈喃喃自语，似毫不担心少年孤身追敌，他深知吕残连番施展残梦功所带来的身体负荷，已非少年敌手。

嘴角竟扯出些许笑来，老陈回转身形，施展轻功往望云来客栈而去，此时若有熟知老陈之人瞧见，一眼就能瞧出此时的他的背影，已是带着几分释怀轻松而行。

适才瓮城地面中之足印，少年也自然瞧见了，于是便趁着老陈不察一瞬，施展轻功悄然追去。

少年心中也明白，自己能循线索追来，老陈自然也能看见，但眼下已顾不得去掩盖足印，此刻已出雁北，雪势渐盛，若不能及时寻到吕残踪迹，待吕残携杨大哥逃出齐云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
杨虎臣既是被万将军托付布防图之人，也定知晓图中详情，顾萧相信杨虎臣铁骨铮铮，绝不会透出图中所绘，但吕残既能以残梦功窥探出自己心中秘密，杨大哥自然更难抵挡。

心中急切化为足下轻功，少年虽已疲惫，可却强打精神，追寻而去...雁北城高耸的城墙在雪中渐渐模糊，直至彻底不见，周遭冬风也随风雪渐盛大起。

随着远离雁北城，愈近北方之地，山中更显荒芜，便是枯树也愈发的少，风雪之盛，让少年已快瞧不清前路，更无法分辨雪中足印，心急之下，疲惫袭来，少年只能缓下身形。

星眸微移，忽见地面雪中显出点点殷红，直至前方大片枯树林中，星眸之中满是疑惑，心中暗忖：“北地荒凉，能掩藏行踪之地也不多，追寻许久，他带着杨大哥，按理说逃不远，我与他交手许久，并未伤他分毫，这血迹...”

不过心中还是决定入林中一探，心思定下，落在枯树林外，少年轻抚身后剑匣，将断月握于掌心，带着戒备，缓步行入其中。

枯枝丛生，不仅将风雪稍掩，也阻挡了少年视线，缓行其中，运足真气，一面探寻吕残身影，一面搜寻地上血迹。

奇怪的是，渐深入林中，地面却再无丝毫血迹可寻，唯有雪片透过层层枯枝落入，此时风声被枯枝阻在林外，呼啸之声已小了许多，少年双眸不停在林中找寻之时，心中也在暗暗思忖。

“奇怪，外面风雪正盛，尚能寻到血迹，定是才至此处不久，但入林之后，却再寻不见踪迹...”

心中苦思之际，忽闻林深处一点轻微声响，虽这声音来得极轻，可却被少年敏锐捕捉，星眸闪耀一瞬，少年青衫身影顿消当场...

恰有呼啸寒风趁枯枝空隙钻入林中，却也追不上青衫之影，转瞬之间，少年连连施展点水、踏雪，青衫化为一团青芒，掠过层层枯枝，直抵声响传出之地。

少年祭出单掌，借轻功之势，拍向眼前林中，许是担心伤到杨虎臣，不敢施展全力，不过此掌也足以破开阻挡视线的枯树...不过却在掌力抵至一瞬，林中亦有掌风传出。

掌对掌，力对力，青衫，黑纱，疾...

“嘭——”

两道掌风相较一瞬，遮挡少年身前的枯树受不双掌之力，齐齐拦腰而断，地面泥土也被掌力尽数掀起，连通些许落入林中雪花一并激荡林中。

少年并未使出全力，反倒被林中这掌震退，顾不得对手掌力入体带来的剧痛，顾萧不敢大意，以袖掩鼻，星目微眯，身形疾退之际，在林中找寻对手身影，终在稳住身形一瞬，在烟尘雪幕交杂之中，寻到了黑色身影。

此人身形不似杨虎臣般高大，顾萧也不再有所顾忌，望见那身影一瞬，手中断月已然运力挥出一剑。

剑光过处，破开林中飘荡的污浊，直斩向那道凝立身影，招出一瞬，青衫随亦随剑招而动，云纵风卷跃起，拔地数丈，破烟尘而出，凌空一瞬，倒转身形，以云纵与剑招相融，风卷向下袭去。

烟尘之中的凝立身影，面对断月剑光，不闪不避，冷哼一声，仅微抬手臂，以挥袖之姿，便将少年倾力一剑轻松拂开，不过待剑光错身而过之时，此人不似先前不屑，反倒发出轻声疑问。

“咦”字才出，剑光又显，头顶上剑招再至，少年挟身形下落之力，破开烟尘而来。

此剑之威，尤甚刚才，此人不得不微退开来，暂避锋芒。

少年一招落空，却并不在意，唇角酒靥反倒显现，落地一瞬，如燕抄水，以掌拍地，身形不停，直追模糊身影刺去...